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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楼梦里的宗教界专业人士,猜猜她是

#头条创作挑战赛#

《红楼梦》是一部人情小说,但其中也夹杂了许多宿命论的内容。宗教是其中的必要元素,在世间内外架起一座桥。

书中写到的出家人很多,一开篇就有空空道人(情僧)抄《石头记》的情节。后来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这一僧一道,带着通灵宝玉下凡,展开这一段精彩纷呈的故事。但这几位都是世外高人,半仙之体,他们有再大的道行,都不稀奇。今天我们来聊聊那些真正混迹世间的肉体凡胎。

跟贾家来往密切的寺院,主要有家庙铁槛寺,水月庵(馒头庵),水仙庵,地藏庵等等。由于故事主场是在贾家内闱,所以出场的出家人大多是女性,其中主要是水月庵的尼姑净虚及其弟子智善,智能,还有智通,以及地藏庵的圆心。

净虚出场是在秦可卿出殡那天,她帮李衙内做说客,求贾府帮忙写信给张金哥的未婚夫家施加压力,命其退婚。

凤姐听了笑道:“这事倒不大,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。”

老尼道:“太太不管,奶奶也可以主张了。”

凤姐听说笑道:“我也不等银子使,也不做这样的事。”

净虚听了,打去妄想,半晌叹道:“虽如此说,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,如今不管这事,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,不希罕他的谢礼,倒象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。”

凤姐听了这话,便发了兴头,说道:“你是素日知道我的,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,凭是什么事,我说要行就行。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,我就替他出这口气。”

老尼听说,喜不自禁,忙说:“有,有!这个不难。”

凤姐又道:“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。这三千银子,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,使他赚几个辛苦钱,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。便是三万两,我此刻也拿的出来。”

老尼连忙答应,又说道:“既如此,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。”

凤姐道:“你瞧瞧我忙的,那一处少了我?既应了你,自然快快的了结。”

……

凤姐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,说与来旺儿。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,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,假托贾琏所嘱,修书一封,连夜往长安县来,不过百里路程,两日工夫俱已妥协。那节度使名唤云光,久见贾府之情,这点小事,岂有不允之理,给了回书,旺儿回来。……那凤姐却已得了云光的回信,俱已妥协,老尼达知张家,那守备无奈何,忍气吞声受了前聘之物。

谁知爱势贪财的父母,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,闻得退了前夫,另许李门,他便一条汗巾悄悄的寻了自尽。那守备之子谁知也是个情种,闻知金哥自缢,遂投河而死。可怜张李二家没趣,真是“人财两空”。这里凤姐却安享了三千两。

俗语道:宁拆十座庙,不破一桩婚。老尼姑净虚牵线搭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,可知不是个正经出家人。起初王熙凤也不想做,架不住比狐狸还狡猾的老尼姑激将撺掇,最后,为了三千两好处费造了大孽。可想而知,净虚做这种事绝非头一回,她收的好处自然也不少,比起带人帮忙给产妇念血盆经之类的正经业务收入来,这种脏钱赚起来轻松得多。

水月庵里还养了很多美貌的小尼姑,比如智能,以及后来的芳官。这种尼姑简直就是本庵的活招牌,观光广告外加行走的交际花。惜春和贾母都喜欢智能,这种美貌尼姑还能勾引富家少爷,比如宝玉也很喜欢智能,秦钟更做了她的情人,这样一来,豪门给庵里的施舍也必不会少。

老尼姑的巧舌如簧传递信息,小尼姑的情色诱惑,使得水月庵名声大振。

因为富贵人家都迷信,要求神佛保佑他们的福寿,所以也时常招尼姑来念经做法讲因果故事,也是深闺妇人的一种消遣。

贾母曾经招尼姑来捡佛豆,王夫人更是时常吃斋念佛,还常请尼姑来家里居住。

而且王夫人具有一种天真的观念,就是,职业能决定一个人的人品。对于芳官这样的小戏子,她就认为戏子出身,必定是狐狸精。而对于妙玉这样的闺秀出身的带发尼姑,她就很尊重,认为应该下帖子请。

其实妙玉本质与净虚等人并无不同,都是凭着信仰身份和超高的情商,在豪门讨生活。只是妙玉出身不凡,且年轻貌美才华横溢,又极有品味,故此引发宝玉黛玉等公子小姐的好感。可以说,净虚师徒的优势,她一个人全具备,而且是个高配版,所以,她有资格像客人和亲戚一样,住在大观园里,点缀豪门雅致生活,也作为豪门供养佛法的一种功德证明。

妙玉和净虚她们一样,并没有高深的道行和法力,或许妙玉的经文更熟,读书更多,或许妙玉的师父精于先天神数。然而妙玉还是逃不出生关死劫。修行只是职业,七情六欲贪嗔痴,才是她们的生活。

佛教之外,道教也是贾府笃信的。贾母的丈夫代善有一个自幼出家做道士的替身,姓张。古代有钱人家的孩子如果多病多灾,父母会买个年龄相仿八字合适的穷孩子,顶着自家孩子的名义出家,侍奉了神佛,以求保佑孩子平安。妙玉自幼多病,她父母给她买了很多替身都无效,最终还是她自己出家,身体才健康起来。

而代善买了张道士做替身,效果不错,他平安长大,结婚生子,继承爵位,受到皇帝的宠信。与此同时,在清虚观里修炼的张道士也逐步走向事业巅峰。他“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“大幻仙人”,如今现掌道录司印,又是当今封为“终了真人”,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为神仙”。

代善去世多年,他活到八十多岁,成为官方认证的宗教领袖,想来,除了精通道家各种修行,更重要的还是情商奇高吧?三言两语能说得贾母同掬老泪,转身又能给宝玉热心说亲,继而又与凤姐玩笑,真个是八面玲珑,而后来送上一堆珠宝玩器的礼物,显得体面又不失身份,顺带把宝玉的玉拿出去给宗教界同仁们开眼,其实也是给自己扬名长脸------他做替身的主子家生了个衔玉的神童孙子,这其中必有他替身修行的功德在内。

张道士混得好,想必也有运气成分,毕竟清虚观是知名大观。而天齐庙的住持王一帖,就没这样好运了。

这天齐庙本系前朝所修,极其宏壮。如今年深岁久,又极其荒凉。里面泥胎塑像皆极其凶恶,是以忙忙的焚过纸马钱粮,便退至道院歇息。一时吃过饭,众嬷嬷和李贵等人围随宝玉到处散诞顽耍了一回。宝玉困倦,复回至静室安歇。众嬷嬷生恐他睡着了,便请当家的老王道士来陪他说话儿。

这老王道士专意在江湖上卖药,弄些海上方治人射利,这庙外现挂着招牌,丸散膏丹,色色俱备,亦长在宁荣两宅走动熟惯,都与他起了个浑号,唤他作“王一贴”,言他的膏药灵验,只一贴百病皆除之意。

当下王一贴进来,宝玉正歪在炕上想睡,李贵等正说“哥儿别睡着了”,厮混着。看见王一贴进来,都笑道:“来的好,来的好。王师父,你极会说古记的,说一个与我们小爷听听。”

王一贴笑道:“正是呢。哥儿别睡,仔细肚里面筋作怪。”

说着,满屋里人都笑了。宝玉也笑着起身整衣。王一贴喝命徒弟们快泡好酽茶来。

茗烟道:“我们爷不吃你的茶,连这屋里坐着还嫌膏药气息呢。”

王一贴笑道:“没当家花花的,膏药从不拿进这屋里来的。知道哥儿今日必来,头三五天就拿香熏了又熏的。”

宝玉道:“可是呢,天天只听见你的膏药好,到底治什么病?”

王一贴道:“哥儿若问我的膏药,说来话长,其中细理,一言难尽。共药一百二十味,君臣相际,宾客得宜,温凉兼用,贵贱殊方。内则调元补气,开胃口,养荣卫,宁神安志,去寒去暑,化食化痰,外则和血脉,舒筋络,出死肌,生新肉,去风散毒。其效如神,贴过的便知。”

宝玉道:“我不信一张膏药就治这些病。我且问你,倒有一种病可也贴的好么?”

王一贴道:“百病千灾,无不立效。若不见效,哥儿只管揪着胡子打我这老脸,拆我这庙何如?只说出病源来。”

宝玉笑道:“你猜,若你猜的着,便贴的好了。”

王一贴听了,寻思一会,笑道:“这倒难猜,只怕膏药有些不灵了。”

宝玉命李贵等:“你们且出去散散。这屋里人多,越发蒸臭了。”

李贵等听说,且都出去自便,只留下茗烟一人。这茗烟手内点着一枝梦甜香,宝玉命他坐在身旁,却倚在他身上。王一贴心有所动,便笑嘻嘻走近前来,悄悄的说道:“我可猜着了。想是哥儿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,要滋助的药,可是不是?”

话犹未完,茗烟先喝道:“该死,打嘴!”

宝玉犹未解,忙问:“他说什么?”

茗烟道:“信他胡说。”

唬的王一贴不敢再问,只说:“哥儿明说了罢。”

宝玉道:“我问你,可有贴女人的妒病方子没有?”

王一贴听说,拍手笑道:“这可罢了。不但说没有方子,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。”

宝玉笑道:“这样还算不得什么。”

王一贴又忙道:“贴妒的膏药倒没经过,倒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,只是慢些儿,不能立竿见影的效验。”

宝玉道:“什么汤药,怎么吃法?”

王一贴道:“这叫做‘疗妒汤’:用极好的秋梨一个,二钱冰糖,一钱陈皮,水三碗,梨熟为度,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,吃来吃去就好了。”

宝玉道:“这也不值什么,只怕未必见效。”

王一贴道:“一剂不效吃十剂,今日不效明日再吃,今年不效吃到明年。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,甜丝丝的,又止咳嗽,又好吃。吃过一百岁,人横竖是要死的,死了还妒什么!那时就见效了。”

说着,宝玉茗烟都大笑不止,骂“油嘴的牛头”。

王一贴笑道:“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,有什么关系。说笑了你们就值钱。实告你们说,连膏药也是假的。我有真药,我还吃了作神仙呢。有真的,跑到这里来混?”

王一帖没有张道士的身份和气派,说话也直接得多,他直言自己就是混江湖卖假药的。凭着一张油嘴,他能当场编出一个“疗妒方“来,俨然是脱口秀大师。张道士如果是山医命相卜般般皆能,那么王道士就是一招鲜吃遍天,专卖膏药,其实这膏药也是假的,他卖的是他的口才和情商。

中国人信教的目的是很功利的,神佛保佑我,我就信;和尚道士真能给我降妖伏魔治病消灾,我就信;如果我施舍供养僧道,果然日子越过越好,我就信。

否则,我就不信。

然而,前述这些出家人,都没有这样神通广大,他们能提供的,只是一些精神安慰和幽默解闷的情绪价值。比如张道士,名声赫赫的活神仙,可是贾敬修炼却并没有去清虚观,也许是贾敬嫌清虚观名声太响不够清净,但更多可能是张道士不敢收他------他知道自己的斤两,他的道行,仅限于看穿凤姐作孽多端,劝她多积阴骘以免短命。其余的,他做不到也管不了。他劝凤姐,凤姐奚落他,他给宝玉说亲,宝玉还不高兴,那他只能闭嘴,落得大家开心。

贾府好歹算是本家,张道士不忍让敬二爷也在出家人群里瞎混,何况已中进士的贾敬本该有大好前程。无奈贾敬不听,执意修道,最终死于金丹中毒。

可见,这世间的出家人,大多没有真正的神通。

但是出家人中也有极少数的实力派专业人士,偶尔也会跳出来,敢与天命一争高下的。

比如,马道婆。

道婆其实是尼姑庵里的执役,也是一种带发修行的出家人。他们往往有一些专业技能,比如巫师,医生,接生等等,著名纺织专家黄道婆就是道婆出身,对促进长江流域棉纺织业和棉花种植业的迅速发展起了重要作用,后人誉之为“衣被天下”。

而马道婆的技能是巫术。

道婆在庙里的地位通常是不如尼姑的,走家串户寻找业务机会的马道婆必定也不如净虚她们日子过得舒服,可是她居然也成了宝玉的寄名干娘。

寄名这事儿可不简单。旧时小孩出生后都会请先生批八字,如果八字过硬刑克父母或者小孩难养,就会寄给菩萨神仙僧人道士或者其他生肖相符人家做寄名子女,以便小孩能够顺利长大成人。寄名比替身简单,只要到僧道那里做个挂名弟子即可。定期更换寄名符,有如定期更换驾照,目的是确保你在神仙那里的身份。

巧姐的寄名符是在张道士那里办的,皇家认证的张真人,知名寺观清虚观。

宝玉的通灵宝玉旁也挂了寄名符,他的身份自然又比巧姐更加尊贵重要,而他却寄名给了马道婆。可见马道婆也绝非泛泛之辈,影视剧里那种丑角形象,其实是一种歪曲和搞笑。

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到府里来,见了宝玉,唬了一大跳,问其缘由,说是烫的,便点头叹息,一面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几画,口内嘟嘟囔囔的,又咒诵了一回,说道:“包管好了。这不过是一时飞灾。”又向贾母道:“老祖宗,老菩萨,那里知道那佛经上说的利害!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,只一生长下来,暗里就有多少促狭鬼跟着他,得空儿就拧他一下,或掐他一下,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,或走着推他一跤,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。”

贾母听如此说,便问:“这有什么法儿解救没有呢?”

马道婆便说道:“这个容易,只是替他多做些因果善事,也就罢了。再那经上还说: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,专管照耀阴暗邪祟,若有善男信女虔心供奉者,可以永保儿孙康宁,再无撞客邪祟之灾。”

贾母道:“倒不知怎么供奉这位菩萨?”

马道婆说:“也不值什么,不过除香烛供奉以外,一天多添几斤香油,点个大海灯。那海灯就是菩萨现身的法象,昼夜不息的。”

贾母道:“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?我也做个好事。”

马道婆说:“这也不拘多少,随施主愿心。像我家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:南安郡王府里太妃,他许的愿心大,一天是四十八斤油,一斤灯草,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;锦乡侯的诰命次一等,一天不过二十斤油;再有几家,或十斤、八斤、三斤、五斤的不等,也少不得要替他点。”

贾母点头思忖。

马道婆道:“还有一件,若是为父母尊长的,多舍些不妨;既是老祖宗为宝玉,若舍多了,怕哥儿担不起,反折了福气了。要舍,大则七斤,小则五斤,也就是了。”

贾母道:“既这么样,就一日五斤,每月打总儿关了去。”

马道婆道:“阿弥陀佛,慈悲大菩萨!”

贾母又叫人来吩咐:“以后宝玉出门,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,一路施舍给僧道贫苦之人。”

宝玉烫了脸,马道婆就展开了一段危机营销,把”一时飞灾”扩展为大灾祸------“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”。贾母果然被引导追问,求解救,马道婆马上给出方法------花钱供奉西方大光明普照菩萨,同时还给出了客户成功案例:南安郡王府太妃一天是四十八斤油加一斤灯草,锦乡侯诰命夫人一天二十斤油。

贾母陷入沉思,她见过的推销员太多了,花冤枉钱的经验也比多数人丰富,所以没那么容易上钩,况且贾家经济状况也是每况愈下,现在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个虚头八脑的保佑,究竟值不值呢?这会子南安太妃和锦乡侯夫人也不在跟前,没法求证她们是怎么想的,是否真消费了这么多真有效果。

马道婆看出了老太太的顾虑,马上退一步,表示长辈为孩子祈福最好不要太多,怕折福,于是降价到一日五斤。

她推销得很专业,但是,太露骨了,作为一个出家人,这样的吃相太难看,有失身份,别说张道士那样的仙风道骨,就连净虚那样的圆滑都赶不上,所以马道婆的修道气质落了下乘,只能落个跑街的定位。这样不讨喜的一个人,居然能成为宝玉的干娘,说明她有别的过人之处,这过人之处大概就是法术灵验。

想必她以前曾经用巫术帮贾家解决过难题,故此赢得贾母信任。然而她为人太过猥琐,登不得大雅之堂,给宝玉做寄名干娘已经是她在贾家能达成的最大成就。

马道婆虽然法术厉害,但还是不得不东走西串,自我推销,以求温饱。她最大的好处就是勤快,没架子,大钱小钱都肯挣。才向贾母推销了光明普照菩萨的项目,又跑去赵姨娘屋里闲聊。连赵姨娘做鞋的下脚料,她也愿意顺手牵羊。见赵姨娘抱怨贾环不如宝玉受宠,他们母子受凤姐压制,立刻又嗅到了商机。

马道婆见他如此说,便探他口气说道:“我还用你说,难道都看不出来。也亏你们心里也不理论,只凭他去。倒也妙。”

赵姨娘道:“我的娘,不凭他去,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呢?”

马道婆听说,鼻子里一笑,半晌说道:“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,你们没有本事!----也难怪别人。明不敢怎样,暗里也就算计了,还等到这如今!”

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,心内暗暗的欢喜,便说道:“怎么暗里算计?我倒有这个意思,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。你若教给我这法子,我大大的谢你。”

马道婆听说这话打拢了一处,便又故意说道:“阿弥陀佛!你快休问我,我那里知道这些事。罪过,罪过。”

赵姨娘道:“你又来了。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,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?难道还怕我不谢你?”

马道婆听说如此,便笑道:“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,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,可是你错打算盘了。就便是我希图你谢,靠你有些什么东西能打动我?”

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动了,便说道:“你这么个明白人,怎么糊涂起来了。你若果然法子灵验,把他两个绝了,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。那时你要什么不得?”

马道婆听了,低了头,半晌说道:“那时候事情妥了,又无凭据,你还理我呢!”

赵姨娘道:“这又何难。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,也零碎攒了几两梯己,还有几件衣服簪子,你先拿些去。下剩的,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,你要什么保人也有,那时我照数给你。”

马道婆道:“果然这样?”

赵姨娘道:“这如何还撒得谎。”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,耳根底下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。那婆子出去了,一时回来,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。赵姨娘便印了个手模,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,与马道婆看看,道:“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,可好不好?”

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,又有欠契,并不顾青红皂白,满口里应着,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,然后收了欠契。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,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,并两个纸人,递与赵姨娘,又悄悄的教他道:“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,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。我只在家里作法,自有效验。千万小心,不要害怕!”

马道婆故意提示赵姨娘,自己有本事帮她阴谋陷害凤姐和宝玉。赵姨娘正愁没人帮她出气,自然咬上了马道婆的钩,要她做法杀人,并且生怕她不接这个活儿,又是奉承她济困扶危,又是拿出体己钱来打动。

马道婆马上拿了预付款,收了尾款的欠契。纸人纸鬼都是她随身携带的,说明这是她的常规业务,结合她前边告诉贾母“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”,我们不由得不寒而栗。

豪门恩怨利益纷争,其中有多少不共戴天的念头得以借这样的双手实现,又有多少有罪或无辜的生命神秘消失,都被马道婆归责到促狭鬼身上。其实真正的鬼就是她。

赵姨娘和周姨娘去看望宝玉的烫伤,凤姐和黛玉懒得搭理她们,正好让她有机会趁大家不注意,把那纸人纸鬼掖在宝玉的床上。马道婆果然有本事,自己不用出面,在家做法就有效果,宝玉和凤姐被她魇得奄奄一息,连棺材都备好了,还得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两位真仙亲自出马联手合作,才得了性命,可见马道婆绝非普通的江湖骗子。

马道婆拥有神鬼之术,却不过是一颗商人之心,一方面从贾母那里拿了光明普照菩萨的项目,拿的是年金,替宝玉求寿。另一方面又从赵姨娘那里拿了一大笔钱,预付加尾款,至少有千金之数,要取宝玉性命。

如果宝玉死了,她可以得到赵姨娘的重谢,以后可能另外还有大额封口费。如果魔法失败,预付款是不会退回的,这笔钱是赵姨娘多年积蓄,应该不会比晴雯那三四百金的遗产少,此外,贾母那边灯油供奉的年金还会一直收下去。所以实际上,她把自己的风险对冲了。

贾母和赵姨娘这两个身份有别,智愚鲜明的人,居然都把马道婆奉为座上宾,而王夫人却与她没太多亲密交往,只与那些会闲聊的尼姑来往,大概她对于业务太精湛的人也有防范之心,如她所说:“有本事的人,难免有些调歪。”

马道婆这样不靠糊弄人,只凭真本事,不修功德只拼神通,不求成仙只要发财的出家人,堪称是红楼宗教界的一朵奇葩。这样的人,第一眼看去可笑,第二眼看去可怕,第三次再看,竟让人生出几分钦佩来。

有德有才是圣人,有德无才是贤人,有才无德是小人,无德无才是庸人。比起庸人来,小人更难防范。

她的本事很大,她的梦想却很小,而且,为了这个梦想的实现,她是不择手段,不怕损阴德下地狱的。

马道婆的故事,让我们警惕,因为坏人也并非都是不学无术的;可是这样一个人物也让我们欣慰------毕竟神仙不是人人可做的,因为人品和追求的低劣,就算有了能与神仙抗衡的本领,也依旧只能在碌碌尘烟中混迹着,讨一口多寡不均的冷饭吃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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