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魏晋以来,华夏社会最大的变化,就是士族坐大而成门阀。这一阶层垄断了朝堂,凭借把持“九品中正”核定品级的特权,将广大寒门庶族拒之门外。所谓“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士族”的现象,表明士庶之别已成天堑。要成为士族与其祖辈的声望,和是否在朝中任过两千石之类高官有很大关系。此外还要看家学传承、家族人才储备、在士林中的影响力等等因素。值得注意的是,士族高门当然大多都是汉家血脉,但偶尔也有出身异族的,例如著名的建康史氏和会稽康氏就是其中的代表。
这两家的先祖都是来自中亚的粟特人,最早在东汉时就迁居华夏。起初定居于西域与内地之间的主通道河西走廊一带,之后又逐渐迁徙到汉家腹地。他们的郡望建康和会稽,指的并不是江南郡县,而是河西的地名。善于经商的粟特人,长期从事欧亚间转口贸易,他们中的很多人都选择在中国定居。所谓“史”和“康”姓本来都是中亚昭武九姓中的国名、族名,这些移民大都就以此为姓。西晋和之后的十六国时期,都曾在河西设置过与江南一样地名的侨郡,“建康”和“会稽”就是这么来的。而康氏一族的主体后来又真的移居到了南方,并成为了江南望族。
而到了南北朝时期,会稽康氏又诞生了一位杰出的将领,将这个异域而来的家族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,此人就是康绚。康绚的祖父康穆,在刘宋文帝初年,带领在河西的族人三千余众,跋涉千里投奔南朝,在襄阳附近扎下了根。当时的朝廷为了安置这批远归之人,特意在当地新设置了一个叫“华山郡”的侨郡,其郡守则为康氏的历代族长。而康绚作为这个大家族的嫡子,是有机会出任清要之职的,所以在萧道成建立南齐之后,就将他征辟为僚属。不过康绚真正发迹,却不是在南齐而是在之后的萧梁。
南齐第六任皇帝萧宝卷登基后,昏暴残忍、肆意妄为,不仅视普通民众性命如草芥,对朝中大臣也是动辄杀戮。这样的作为很快激起了士族门阀的不满,于是荆州宗室萧颖胄奉南康王萧宝融起义,雍州刺史萧衍随即举兵响应。此时正接任华山郡守的康绚,也毅然决定追随萧衍,带领自己的三千部曲加入了义军。他一从军就开始崭露头角,统领所部大破忠于朝廷的郢州军,他又利用麾下有数百骑兵的优势,往来策应各部,为起义的胜利立下了头功。
到了萧衍建立梁朝后,作为开国元勋的康绚就获得了南安县男的爵位,并以辅国将军之职镇守前线要郡竞陵。此后他在与北魏的对峙战事中,转战东西、屡立战功,巩固了他在萧衍心目中亲信要臣的地位。萧衍甚至将之征召回朝,让他以太子右卫率的身份领百名甲士宿卫宫禁。萧衍又让他主持修筑著名的古代超级水利工程——浮山堰,试图以水代兵、冲击为北魏占据的寿阳等地。这个愚蠢的决策最后遭受了惨败,崩溃的堤坝让数以万计的南梁民众葬身鱼腹。好在康绚在其后举措得当,让想来乘水打劫的北魏大军无功而返。
康绚在梁武帝萧衍在位的后期病逝,幸运地躲过了侯景之乱那样的滔天浩劫,其死后还倍享哀荣,并让其家族跃升到更高的层次。作为一位异族血统的将领,能够在江南取得这样的成就,表明华夏文明自古以来就有兼容并蓄的胸怀。